2005/12/20 | 眠兔 白槿(下)
类别(我收藏的耽美小说) | 评论(0) | 阅读(451) | 发表于 00:30
依照八镜野的说法,来梦的伤基本上已经没有大碍了,留衣决定还是尽快送他离开照常皇寺。
在他昏睡的两天里,朝苍征人的属下在平安京四处搜索让叶余党的消息,加上留衣自己毫无预兆的失踪,朝苍征人很快就会猜想到照常皇寺,这里已经相当危险了。



哒哒哒——小沙弥在长廊上急促奔跑着,青白了一张面孔大喊,“不好了,亲王带着大批人包围了寺院。”



“终于来了啊。”给来梦换好药的八镜野神情自若地站了起来,用白绢擦了擦指尖上的药膏。“留衣,来梦,你们快从后门走吧。”
同来梦对看了一眼,留衣蹙起了秀气的眉,“可是你怎么办?”
淡泊地笑了一笑,眼睛里的那些往日的哀愁好像水一样轻轻化开来,“我对你的心情就像你对真鹤一样,是犹如自己的重生一样的存在,所以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僧人企图用自己再也没有迷惘的心支撑起这两个孩子的人生。
“我也会留下来的。”十郎左大步走上前。
“十郎左?!”
“大人,您做出选择了吗?”坚毅得犹如大理石的面孔折射出不容逼视的气势。
“我……”
“我很明白您对那个人还有依恋,所以现在的您还作不出选择。”十郎左用高山民族特有的浅色瞳孔定定看着留衣,那是看似苛刻,实则却用自己的方式体贴着主人的情感。“放心吧,我会完成您的愿望的。您和他先走,这里就交给我和大师吧。”



随着小沙弥同来梦从门口走出去的时候,留衣不由得回头看向八镜野和十郎左,黑漆漆的瞳孔里映出那两个向自己微笑的影子。
“再见。”
留衣张开了薄薄的嘴唇,瞬间又把这两个字咽了下去,只是向他们点了点头,内心深处的自己无法抗拒地了解到,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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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刻开始,你只可以对朝苍留衣一个人献上你的忠诚,保护他,照顾他,替他完成所有的愿望,直到你生命的尽头。”
或许是很清楚即将面临的死亡,十郎左的心中一片明澈。
十四年了,已经不再只是因为朝苍征人的命令而心甘情愿地效忠着留衣。
聪慧得不可思议的主人,一手操纵过无数人的生死,却偏偏无法控制自己的人生,甚至连唯一的情感都被强行扼杀了。这样的留衣让十郎左觉得好可怜……好可怜……
自己帮不了他太多,但至少还可以做一块他前进的踏石。是在内心深处希望着,有一天,他可以寻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长满厚茧的手一把拉开格子门,“大人,您看着吧,这是十郎左最后献给您的忠心。”



四月的晴空在春季中是最亮丽的,阳光在武士们的面孔上投下了微妙的阴影。朝苍征人高高骑在枣红马上,直挺挺的背脊展现出一种洗练的凛然。
“你要阻碍我吗,十郎左?”
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十郎左这条命十四年前就是留衣大人的,抱歉了。”拇指弹出白刃,左脚伸向前,摆出了备战的姿势。
“是吗?”手臂缓缓举起,而后用力一挥,“上!”
“啊———”
握紧了手中的刀,十郎左怒吼着冲进从四处涌上来的武士中,一口气砍倒了两个人,这是一个白刃和鲜血的漩涡,刀影飞快地闪动,人犹如稻草一样被砍成好几段。
一个武士被十郎左的刀穿胸而过,可却使他无法顾得上身后的另一刀,敏捷地向后退,长刀被砍成了两截。
“该死。”
低声咒骂了一声,又用半截断刀斩杀了几个人,突出重围,冲向马上的朝苍征人。
一声嘶鸣,马蹄高高扬起,朝苍征人瞬间抽出腰际的村正康继,电光火石的一刀,极端霸道地砍在了十郎左的身上,十郎左猛地往后退了几小步,才不至于整个右肩都被硬生生砍下来。
“放箭!快放箭!”
跟随着前来却一直躲在后面的中村外记看准了空隙,呼叫弓箭手上前。
把箭搭在弓弦上……调整呼吸……拉满弓……
一刹那,几十根箭带着满腔的杀意飞射了出去……



撕裂视线的亮白光线中,突然泼溅出一大片一大片血红血红的枫叶…………



十郎左的身体整个靠在寺院的木梁上,胸口插着七八枝弩箭,散乱开来的黑发遮住了头颅。
“死了吧?”
几个胆大的武士上前窥探,原本毫无声息的男人猛地抬起头,那是一张满是鲜血的面孔,手臂一振,用手中的半截断刀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吐出了口中的淤血,十郎左用被血迷住的眼睛看向那些武士,他的眼光触及的地方,所有人都会不禁地往后退几步,犹如见到鬼一样看着这个怎样杀也杀不死的男人。
痛快地大笑了起来,一把将断刀深深插进了土中,十郎左盘腿坐了下来,看着远方绵延开来的群青色山峦。
……是春天啊,色泽鲜明的春天,樱花飞散的春天,一直吹着和风的春天,对着高高的苍穹挺直背脊,仿佛被巨大的温暖包围着,就好像他的主人……主人……
头颅重重地垂了下去。
“大人,这次应该是真的死了。”中村外记卑微地笑着,策马来到朝苍征人身畔。
没有理睬拼命讨好自己的男人,“十郎左,你做得很好。“用没有人听见的声音小声说着,朝苍征人侧过头,交待下去,“好好安葬他。”



武士们正要把十郎左的尸体搬走,脚底下突然踩到了黏腻的液体,传来一阵阵刺激着鼻尖的古怪气味,“这是什么味道?”
“是铜油!”有人大喊了一声,大部分人惊慌失措起来。液体弥漫得很快,有一些骑着马的武士来不及后退,马蹄打滑,连人带马狠狠摔在了地上。
哒……哒……哒……
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有一个人穿过面向庭院的大房间走来,手心里握着的火把摇摇晃晃的,一明一暗,照亮了大半个秀气的面孔。
“八镜野。”飞扬起具有古典气息的眼角,朝苍征人叹息似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朝苍大人。”
“连你也要背叛我?”
“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可以毫无牵挂地去见她了。“笑得如此安适,似乎连一向忧郁的线条都舒展开了,整个人的周围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清澈气息,“这里的僧侣大部分都被我疏散了,现在我只能说,祝你好运,朝苍征人。“
扬手将火把抛向了满地的铜油……
一刹那蔓延开来的彤红,犹如铺天盖地的浪潮,人声马嘶顿然充满着整个寺院,很多武士惨叫着翻滚在大火中,一张张变形扭曲的面孔,肉的焦味,融化了的骨头,好像一幅鲜明的地狱变画卷。
扑面而来的热风中,八镜野怔怔地站着,他已经听不见悲鸣声,也感觉不到自身血脂交融的痛苦了。在他的眼前,有一个女人伫立在白茫茫的光线中,如梦似幻地对他微笑着。
眼底无法抑制地涌出了泪水,再也止不住,嗫嚅着的嘴唇,是那样包含着无限怜爱和爱抚的话语。
“如果可以的话,来世我还是要做你的弟弟。”
寺院的屋梁在灼热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飞灰浓烟,火星四散,燃烧着的木梁砸了下来……



朝苍征人带领着剩下的武士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平安京百年一见的大火,跳跃着的火焰把朝苍征人的瞳孔映得通红通红,连眼尾似乎都要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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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衣自山顶上凝视着寺院方向的大火,火光倒映上苍穹,艳红如朝霞,整个平安京都笼罩在这不吉祥的光芒中。
“我们走吧。”苍白的手带着支撑的意味地握住了留衣的肩,是明白的,如果不这样做,留衣身躯内的一小部分就要崩溃了。
“不……你还是一个人走。”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
“……我不能走也走不掉啊……“
“为什么!?”
“……朝苍征人……“留衣侧过头来,火光把他漂亮得难以想象的面容照得阴晴不定,突然无限凄惨地笑了起来,“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来梦僵硬着脸颊的肌肉慢慢松开了手。
留衣自一直背着的长匣里拿出一把长刀,洁白的刀柄闪亮耀眼,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翠竹和梅花,“一直想要还给你的,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单手接过葵纹御前,来梦一个翻身跃上了马,想要挥起马缰的手却停顿在半空中,形状优美的眼睛带着深刻的感情凝视着留衣。
“……我真正的名字是楠见来梦,楠见是我们让叶的国姓,你一定要记住……”



视线中来梦的身影越来越小,心无从选择地刺痛着,留衣艰难地吐出一口气,牵着自己的马一步步下了山,在山腰的地方就遇见了寻找而来的朝苍征人。
男人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细长的黑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怒火,举起马缰,一鞭子抽在了留衣的单薄右肩上。
突起起来的冲击让留衣跌倒在地上,疼痛还没有平息就猛然抬起头,“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只能做你的棋子!”漆黑的眼睛第一次毫无畏惧地瞪视着朝苍征人,“我再也不想任你摆布了!”



幕十三 悲哀的,临终飘零的丁字之花
德仁六年的暮春,因卷入刺客事件而被软禁在六条院的鸟羽皇后,暴毙而亡。
听偷偷溜出来的女官形容,死状难看和当年的朝苍三纪彦相似。喜好攀花折柳的贵族们都很惋惜,真正是白白辜负了她的美貌。
朝臣们战战兢兢地猜到了,这是朝苍征人全面肃清的开始,即使拼命想要袒护皇后的桐原天皇也无可奈何,小夜子死后,他整日躲在内室,好像婴儿一样掩面而泣,谁都不肯召见。



树顶周围的叶子层层叠叠的,闪烁着一明一暗水墨似的青绿色……
枝桠上挂着乔木做成的秋千,小夜子的手抓住了粗糙的绳结,秋千摇晃起来,女孩咯咯笑着,她总是喜欢把秋千打到遥不可及的高度,青外衣,白面红里的汗衫,淡紫衬衫,鲜嫩的色彩凸现在苍青上,袖子宛如大鸟灿烂的羽毛,蹁跹飞翔。
风柔柔吹过耳畔,枝繁叶茂的大树逐渐变得忽高忽低,一瞬间,斜伸出来的树枝就出现在脚下。
迎风而上时,花骨朵似的面孔绽放出娇艳的笑容,好想快点长大啊,然后要真真正正地飞越苍穹,俯瞰天地。



留衣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攸地惊醒,一睁眼就看见若叶忧心地窥探着自己的神情。
“大人,觉得好一点了没有?”小侍童用袖子替留衣擦拭了一下冷汗涔涔的额头。
似乎还没有彻底自梦境里挣脱出来,无意识的呢喃就好像漂浮在虚空中,“若叶……好奇怪啊……我梦见儿时的小夜子了。”
姐姐是被整个朝苍家牺牲掉的。
骄奢者不久长,只如春夜的一梦,强梁者终败亡,恰似风前的尘土……
野心和欲望,杀戮和诱惑,重重交织的黑暗中,谁都无法避免这最终来临的命运。
自己也是一样的……
被强行带回来后,朝苍征人并没有对自己怎么样,只能算是软禁吧。仔细想想不免有点嘲讽,如果真鹤这样一个可以替代自己的人还活着,也许朝苍征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自己了,难得的慈悲,应该只是在估量最后一点的利用价值,是的,朝苍征人就是这样的男人。
若叶拉开纸门,屋子里面属于黑夜的阴郁气息渐渐消散了,留衣的额头暴露在突然照射进来的白茫茫的光线中,连忙用手指遮住了眼睛。
格子门上的新图案是前些日子若叶挑选的,依照留衣过去的画稿,白沫飞扬,杜鹃花依附着岩石开放,很有几分拙雅的样子。
侍女端来早膳,若叶顺便把小桌几移到正对庭院的方向,可以让留衣看到那片樱花林。
湿润的青石子上又铺了一层厚厚实实的落花,樱花开始凋谢了,这种栖息在幻想中的花朵,总是因为泫然欲泣的凄楚而变得更加美丽。几日来一直在下雨,漂浮着香甜气息的积水通过山石上的小瀑布,开出一朵朵薄红的花朵。
“……你说……”
“嗯?”若叶看着留衣没吃几口就搁下了竹筷,白皙的面孔沉浸在周围樱花的颜色里,一层若有似无的红晕,黑得没有底限的眼睛好像厌倦了什么,又好像在孕育着什么。
“……朝苍家最后能活下来的人是谁呢……”
是在自言自语,并不盼望着他人的回答,指尖蘸了点清水,无意识地在桌沿写下了朝苍征人的名字,然后重重地叩了叩。



没有了鸟羽皇后,朝苍征人和桐原天皇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朝苍征人并不想除去这个傀儡,这是连朝臣们也心知肚明的事情。一直以来,他要做的不是只拥有虚名的天皇,而是站立在王朝最顶端的“天下人”。
如果在这样的水面上投下一块石子,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局面?
好不容易形成的平衡是不是就会因此破坏殆尽呢?



留衣若有所思地抿紧了唇,似乎深深地下了一个决定,看在若叶的眼里,实在太不吉祥了。
停留在樱花上的眼神,是如此真实,甚至带着一种轻轻碰触就要破碎的艳丽,好像留衣的母亲朝颜夫人那样,是在熊熊燃烧自己的生命而闪耀出来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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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临近黄昏的时候,天际的一角总是会出现一大片蔷薇色的火烧云,卷曲着翻滚的样子,棱角的地方显现出一种暧昧的意味,说不清究竟是橙黄还是蓝紫。
留衣整理着成堆的卷轴,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摆弄过画具了,上面染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中国舶来的色纸摸起来阴湿湿的,眼看就快要到梅雨季节,或许应该用艾草香熏一熏才妥当。
“若叶。”
习惯性唤出这个名字,身后却没有依照往常般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怔了一怔,朦朦胧胧地想起来……那个身前身后总是照顾着自己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说服若叶离开自己真的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打从救了这个原本因父亲的罪责要被流放的孩子起,他对自己就有着死也无法放弃的忠心。
“这本纸册你带着,里面有一些可以用来和朝苍家对峙的方法,但对于现在的我是毫无用处的,你拿着它偷偷溜出去,再等待时机吧。”
是这样对他说的,而少年却咬紧嘴唇,倔强着不肯离去。
“若叶!”
微微上扬的眼尾现出几分严厉,凝视着若叶已经显露出青年俊丽线条的面孔,话语慢慢缓和下来。
“你长大了,不需要再陪伴着我了……这么多年,应该是由我来谢谢你的照顾。”
少年的眼睛开始有些湿润,喉咙深处传出断断续续的哽咽声。
“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沉静地微笑,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抚。
若叶终于哭泣着点了点头。



留衣弯下腰,手足无措地看着四散的画纸,苦笑开来,没有了他的照料,真有点不习惯呢。
长久以来,毕竟还是自己拖累了他们,无论是若叶……还是八镜野,十郎左……
思绪是被突然被打断的,吹拂在脸颊上的风带着一股令人眩晕的血腥气息,前院的方向似乎有些嘈杂,隐隐约约的,刀和刀的碰撞声……
“大人。”
侧过头,几个武士恭恭敬敬地靠拢过来,虽然不失礼,但却是麻木不仁,近似爬虫类的眼神。
“亲王请您过去一趟。”



“让你来见一个熟人,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一个人闯到这里来。”
是被强迫着带到了前院。朝苍征人细长的眼睛里没有嘲笑,也没有好奇,只是同往常一样冷漠得缺乏表情,瞥了他一眼后,继续看向前方。
苍白的人影被武士们包围在中间,偶尔有一小片红枫叶迅疾地闪过,斩,砍,刺,因为刀势太快,那些被夺去性命的肉块过了很久才喷出雾一样的血沫。
……来梦……
有什么狠狠撞击在心口上,无法抑制地抽搐着。
笨蛋……傻瓜……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
明明那么清楚,是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掉入泥沼,是真正想把你从我身边解放啊。
——爱一个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你想到他时会觉得心痛,会不由自主地流泪。
留衣拼命想挤出一丝笑容,却失败了。他已经无能为力了,眼睛觉得有一些疼痛,不由得眨了眨眼。脸颊上好冷,好冷,冰凉甚至有些湿润,可是,没有下雨啊。
啪嗒——一大颗水珠溅在手心中。
留衣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自母亲死后再也没有流过的泪水,就这样沿着脸颊淌下来,似乎把内心深处一些污泥都洗刷掉了……是的,是那种比任何人都要坚韧,即使投身在泥沼中也不会扭曲的的心性把自己从对朝苍征人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解救了出来……
一直是喜欢的,这种情感栖息在身躯的内部,没有理睬,没有照顾,却在不知不觉中,脱胎换骨成了如此强烈的情感。
视线的一角瞥过不远处的马厩,放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握紧了。一声长长的口哨——留衣翻身抓住飞奔而来的马匹,双腿一夹马腹,朝前方直直冲了过去。



“来梦,上来!”
留衣朝来梦伸出了手,自己唯一想要的就在那里了,视线越过无数人影相遇,比第一次见面还有清澈,犹如秋水的眼睛,深深沉沉中有一种温润的情感正在缓慢地流淌起来。
苍白的手朝自己伸了过来。
指尖碰在一起的时候,笼罩在留衣心中比死还要难过的空虚就这样突然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来梦顺着留衣的手,姿态矫健地坐在了他的后面。
“你以为你们走得了吗?”
朝苍征人似乎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具有残酷气息的薄唇勾起了一丝笑意,拍了拍手,几个武士用长刀把长发凌乱的小督押了上来。
“留衣,你舍得吗?”
留衣沉浸在火烧云里的轮廓变得模糊了,深深浅浅,有一种忧郁的哀愁,然后仿佛漂浮着的面部线条凸出一个恶毒的微笑,“你忘了?我可是你的儿子啊。”
“小督。“沉静而轻柔的视线落到了女人的身上,“你愿意让我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吗?” 在慵懒的春风中融化开来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很遥远,很遥远。
整了整衣服,小督伸直腰背,秀美的面容展现出母亲一样的温柔,“是的,这是我盼望了很多年的事情。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毫不犹豫,女人把脖子直挺挺地迎向了刀锋,微笑着,微笑着,没有了呼吸的肉体颓然倒了下来。小督的自裁,让看守她的武士傻傻地愣在那里。
“父亲大人。”
风吹起来了,春天很快就要过去,拥有鲜红色泽的夏天已经渐渐走进了。
白白亮亮的落花中,留衣的指尖压住翻飞的漆黑长发,是第一次这样喊,两双眼睛就这样凝视着,彼此都明白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整整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渴慕和向往,已经不存在了。
有一个女人仿佛一直站在他们中间,缀满了樱花的唐装,优美的五官,虚幻的气息,她总是用自己温柔的心情守护着他们。
“母亲……她……”
记忆中女人做梦一样的神情,始终深深吸引着留衣。来梦从后面紧紧握住留衣的手,用自己的坚强去支撑着他。
“她一直爱着你。”
觉得阳光刺眼似的眯细了眼睛,是朝苍征人首先移开了视线,毫无表情地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武士们退下,“……你们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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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你真的要放过他们?可是这样一来……”如履薄冰,没有继续说下去。
“问题是他们是否真的走得了……”冰冷地晒笑起来,“应该回来总是会回来的。”



无数的白花翻卷着飞扬起来,似乎想要感觉什么,朝苍征人闭上眼睛,垂下来的头发把严峻的面部线条遮掩住了,“……就好像这花,每年都要开一次,每年也都要谢一次……”



“对不对,朝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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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安京的街道上策马飞奔,直到郊外的旅馆区才稍作休息,向年迈的老板娘要了一间楼梯最左侧的屋子。



来梦刚想拉开房间里的窗户,就被留衣很突然地拥抱住了,一个重心不稳,两人一同摔倒在地上。
“来梦。”留衣把头轻轻靠在来梦的左肩上,不厌其烦地叫着这个可以直直传达到自己心里面的名字,“来梦……来梦……”
没有挣扎,眼睫的阴影在面容上微妙地摇晃着,“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为什么要回来呢?”
“我……担心你……”语意模糊,已经来不及再说什么了。
亮闪闪的,近似亚麻色泽的头发,好像刚洗过一样柔软…… 黑漆漆的长发,散发出冰凉的香气……手指互相抵着,白皙的掌心包裹住因为练刀而形成的厚茧。
不是第一次亲吻,可是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甜腻得多,放弃了所有的坚持,在肢体里缓慢蔓延开的,是一种春雪消融的感觉。



来梦的脖子无法抑制地向后仰起,喉咙里传出叹息一样的声音。
留衣爱怜地亲吻着他手臂上的一些旧伤痕,把脸埋在来梦苍白的胸口,很美很美,灵魂经过粹练而变得更加的美丽,强烈地敲击着心灵。
紧贴在一起的四肢,好像都要融化开来了,再也没有隐瞒,毫无娇饰地展现在彼此面前的体温,气息,以及全部的心神。
很辛苦,真的很辛苦,十年啊,他们整整浪费了十年的时间才走到了对方身旁。
一直没有停止的拥抱,一直没有停止的亲吻……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崩溃了,又填满了一些新的东西,守护着,思慕着,相濡以沫,都带给过彼此一些难以愈合的痛苦,可也只有正视这些伤害才可以握着手一起看向未来。
“我很懦弱,我没有像你那样的勇气去承认自己的感情,如果我可以早点意识到,也许大家就不会死了。”
被泪水濡湿的面孔,已经无法停止,无法适从。
“来梦,拉住我,一定要拉住我,不要让我漂流得越来越远。”
定定向上仰视着,来梦明亮的眼睛里倒影出留衣令人心疼的神情,他伸出双手,用自己体内强韧的温柔拥抱住他。支撑起身躯,小心翼翼地吻去留衣眼睫上凝结的冰冷泪水。
“好的,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
“所以,不要再哭了。”
身体内部的火苗一点点燃烧起来,眼尾灼热得无比湿润,摇晃中的视线逐渐变得朦胧,一瞬间,几乎占据整个意识的白色光芒席卷而来……
……周围开着或白或粉的樱花,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阳光懒散地洒在身上,春天的风是嫩绿色的,也有些微红,在枝头温润地一闪,就不见了。
曲着膝盖坐在石阶上,调着墨的浓淡,一不留神,铺展开的画布被风吹走了,慌慌张张地追了过去。
很大的一株樱花树,被叶子簇拥着的枝桠延伸得很开,很广,上面缀满了白樱,弥漫出香甜的气息,在掉落前,又是如何温柔地亲吻着人的脸颊。
枝桠的尽头,像画一样好看的影子伫立在那里,高高伸起手,接住了留衣的画。
微笑了,两个人都微笑了。
留衣和来梦的手指紧紧交叠在一起,放在彼此的心口,感觉着那一摸一样的心跳声。
“不再分开了?”
“嗯。再也……再也不要分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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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空,溢满了看不见底的悲哀,八重樱用稚嫩的身体代替了星星,闪耀着一点点通透的白光。
朝苍征人盘膝而坐,独自酌饮着冷酒。骨节明显的手指把浅浅的酒盏向庭院的方向一推,酒面不停地摇晃,漂浮着小小的一片樱花。
“既然到了,就出来吧。”
从黑暗尽头走出来的青年,面容,指尖,甚至腰际的配刀都是苍白的,和夜樱模糊在一起,轮廓微妙地错开来。
“你知道我要来?”
“你一定会来,和留衣在一起,应该会让你更加看清楚自己。”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半盏酒,“你说呢,让叶的楠见亲王?”
并没有因此显现出丝毫的动摇,优美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地回响着,“十四年前,我的父亲就在我的眼前被你杀死了,那个时候我非常痛恨这个软弱的,完全被打败的自己。现在我开始明白其实我对你并没有那么多的仇恨,多年来我一直在追求的不是这个,而是……可以战胜你的力量。”
想要搁下酒盏的手顿了一顿,第一次真正地直视着眼前的青年,“难怪啊,难怪他会这样喜欢你。”
来梦慢慢拔出葵纹御前,双手握住刀柄,明亮的眼睛在黑夜里有一种似乎要燃烧起来的错觉。
“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是一个可敬的对手。”负责守卫的武士逐渐包围了庭院,朝苍征人用眼光示意不准妄动,自己则拿起了中村抢先奉上来的村正康继,“所以我不让任何人插手,就只有我们俩一决胜负吧。“
左脚微微向前探出一步,肩膀倾斜,冷冽的刀气若有似无地弥漫开来。



“啊——“
黑夜中,两个人的刀笼罩着凌厉的气息撞击在了一起,天和地被消失了,一刹那闪烁开来的是比生命还要美丽的光芒。



对不起,留衣,也许我不能完成对你的承诺了。
就像我从前说的,有一些事情是一定要去做的,如果不做,就是卑微地否定了自己的一生。
而这不是我要的生存方式。
完全依照自己心意而活,或许是相当任性并且傲慢的。但我是重复了无数次这样的事情,才可以坦然地站在这里。
因此,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和过去的自己作一个真正的了断。



是被胸口的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惊醒的,找不到来梦,留衣立刻意识到他去了哪里。向旅馆的人再要了一匹马,飞快地追赶过去。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自己的承诺?
如果你死了……如果你死了……
如果你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高濑川的对岸是连绵不绝的山峦,隔着灰蒙蒙的天光只能看到一些平顺而朦胧的线条,即使夏天快来了,夜风还是有些寒冷,但因为带着春花的香气,似乎又有了一层微薄的暧意。天方出现了皎洁的微光,已经是黎明了。



迎着风飞奔着,毫不理睬被自己的马撞倒的人,只是挥舞缰绳,一口气冲进了朝苍家宅邸的大门。
“来梦!”
青年艰难地依靠着手中的刀站着,手臂,胸口好几处都受了很严重的砍伤,回过头,好美好美的眼睛,形状修长而且锋利,深深的,静静的,诉说着太多太多的东西,就这样凝视着留衣,嘴角缓缓上扬,极尽温柔地笑了一下,犹如万千白花中吹落的一滴眼泪。
视线茫然地往上移动,朝苍征人那把漆黑的刀正斩开了风向下砍去。



“不————”



幕十四 苦苦反省我走过的路



你喜欢春天?



留衣喜欢这个季节。
春天的时候,他第一次睁开双眼,小小的手伸向从繁茂的嫩叶间洒下来的淡青色天光。
婴孩的哭泣声在中庭和长廊间回响,打破了大宅里似乎被冻结住的宁静。风铃下面的古朴黑釉灌满了山泉,养着一簇很小很小的菖蒲,微微摇晃了一下,娇嫩欲滴,是罕见的秀雅。
水面上的春冰缓慢融化,子规栖息在枝头,乌黑的眼睛盯着漂流在溪水中的菖蒲叶子,没有凭依的,永远……永远……随波逐流。
小时候,有一个阴阳师告诉自己,留衣这个名字,就好像一个只可以在春天说的故事,连故事里的悲伤都是很清澈的。
……犹如彼岸的海市蜃楼一样,在春日的天空中翱翔的,变幻无常的透明……
那是自己无从选择也无法抗拒的命运。
幼小的留衣窥探到了母亲禁忌的情感,可是在他还没有来得及体会出其中的绚烂时,就先亲眼目睹了死亡的冰冷和荒凉。
太早了,这个孩子的人生开始得太早了,八镜野用悲叹的心情洞察到了留衣拥有太丰富的情感,自己却又无法处理的焦躁。
为了他能够平安地长大,也为了他能够生存在这个时代,八镜野教导留衣通过作画来寄情山水,即便将来深陷泥沼,也可以使得内心游离在身躯外,不给自己带来太多的纠葛和牵绊。
是在那个时候,明白了自己的未来,不再挣扎,完完全全地放弃了。被无限抑制的心性,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身体内部仿佛凝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块。
如果不是在春天,如果不是在樱花雨下,如果遇见的不是来梦,也许留衣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可同样的,也就不会拥有那样巨大的喜悦,哪怕只是虚幻的,由谎言编织而成的人生。
——我的名字是白石,白石来梦。
如梦似幻的春光中,少年凛然的身姿令人眩目地凸现出来,从没有听过如此优美而又悲切的声音,或许是直直传达出了灵魂里深植的强韧,如同奇迹一样,把沉睡在黑暗中的心给唤醒了。
春日似乎给了留衣一个机会,让他可以将自己冷淡的生命真真正正地燃烧一次。



视线被刺眼的白色光线撕裂了,从缝隙中涌进来的碎片从没有那样鲜红,粘稠得让人眩晕。
——留衣,你知道吗,让叶的土地上长满了枫树,一到秋天,山头上熊熊燃烧的红叶,比任何花都要好看。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去那里。”
“不要————”
那是由全部的灵魂泣血嘶喊出来的声音,身躯内的五脏六腑都痛得痉挛起来。



瞪大到失去焦距的瞳孔里,来梦的头颅轻飘飘地,以缓慢得无法忍受的速度掉落下来,比第一次相遇时苍白得多的面容,凝结着花绽开一样的微笑。



为什么要笑呢……
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还要笑!



周围的声音好像潮水一样迅疾地退去,留衣漆黑的瞳孔中看不到朝苍征人,也看不到拔出刀的护卫,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透过黑暗闪着光
……来梦……
双腿已经麻木得无法行走,踉踉跄跄,仿佛飘浮着的脚步,在来梦的头颅前慢慢跪了下来。
“……傻瓜……”
把脸埋在那柔软的浅发中,无法呼吸似的喃喃自语。
“大纳言,把那个东西给我,小心弄脏了您的手。”
微微扭曲的视线里,显现出中村险恶的笑容。
右手的指尖碰触到了横在地面的葵纹御前,凹凸鲜明的水纹,还保留着来梦的温度。突如其来的悲愤在胸腔中翻滚,黑暗寂静的世界中,回响着的只有犹如春雷的心跳声,已经什么都思考不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慢慢抬起的眼睛红得可以滴下血。
长刀直直地捅进了中村的胸口。
男人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睁大,眼底留衣的身影一点点直立了起来,面孔惨白得如同鬼魂,双眼散发着令人恐惧的灼热光芒。
“你没有资格侮辱他。”
握住刀柄的双手狠狠地往前推,一步一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不断后退中的中村一口接一口地喷出血,一直到他的背脊抵上庭院里的木梁,留衣都没有停手,不可思议的可怕力量,整把葵纹御前只有刀柄还在中村的体外,一半贯穿过男人的身体深深地插入了木头中。
胸口剧烈地起伏,似乎一旦停下,就要被生命尽头那无休无止的哀痛给整个吞噬掉。
“你闹够了没有!”
一只手攥住了留衣已经僵硬的手腕,硬生生把他从刀柄上拉了开来。摇晃的视线,接触到朝苍征人严峻的目光时,顿时丧失了所有支撑的力气。
“……为什么……”
朝苍征人松开了手,留衣整个身体犹如失去操纵的木偶软软地跪倒在了他的面前,低垂下的面容扭曲得不成人形。
“为什么要让我和你一样变得一无所有。”
“为什么啊!”
好像因为承受不了从小野山那里升起的朝阳而眯细了眼睛,朝苍征人冰冷地注视着留衣,没有一点抑扬顿挫,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的话语。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紧紧把来梦的首级抱在怀里,哭得无法喘息,可内心深处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就那样看着凄惨的自己,寂寞地,寒冷地一点点崩溃着。
不原谅你……不原谅你……
这次连自己都不再原谅。



“把他关进地牢。”



这是最后听见的声音,脑海里唯一维系着平衡的丝弦彻底断裂了。



春天终于还是过去了,枝桠顶端的叶子仿佛被重新漂染过,弥漫出浓重的深绿气息。此起彼伏的蝉声中,夏季带着潮湿燥热的色泽渐渐走近……



德仁六年,暮春,朝苍留衣病逝的消失传遍了整个平安京。对于这个犹如春神佐保殿转世的大纳言,平民们也大多存有几分思慕的心绪,不由得悲叹,这真是被诅咒的朝苍家啊。



德仁六年,初夏,朝苍征人操纵桐原天皇颁布新政,四海仪型,治国论道,摄理阴阳都归其掌握,史称飞羽院改制。自此,朝苍家一统王朝的盛世开始了。



& & & & & & & & & & & & & & & &



德仁九年,夏末。



半个月不曾下过雨,天气显得很干燥,虽然眼看就是秋天,却依然闷热得让人受不了。
着唐装的侍女们在长廊上小碎步地走着,往正屋里端去一碟碟时令的水果。男仆则在周围的石阶上洒着冰水。
在朝苍家本宅摆设的飨宴,因朝苍征人看中了晓川出产的铁矿,而特地邀请了晓川国主。这个下巴堆满赘肉的男人正用粘腻的眼光凝视着替他斟酒的侍女。
“喂,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个端上去。”忙碌中的主事斥责向一个似乎是新来的下仆。
“是。”
更加低下了头,样子显得相当年轻的侍从把桂川进呈的鲇鱼端了进去。屋子正左侧的晓川国主抱着女人调笑作乐,膝行而进的青年瞧准空隙,手伸向红木盘底下,刹那间,银光一闪,一把小太刀抵住了男人的脖子。
“大胆!”
怒吼着,朝苍征人身后的几个武士把长刀拔了出来。
一把扯下冠帽,青年用无畏的明亮眼神定定看向朝苍征人,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大人他一定还活着,把他交出来,否则……”右手握紧了刀柄。
眼尾若有所思地飞扬,青年高亢的声音似乎唤醒了朝苍征人的某一段记忆,“是你啊,若叶……看来留衣似乎把你教得太好了。”冷淡瞥了一眼抖如秋叶的晓川国主,“放开他吧,我答应你。”



老头提着红白灯笼在前面摇摇晃晃地走着,微亮的光芒中闪烁出朝苍家家徽的形状。往下延伸的石阶流淌着污水,即使是夏天,踩下去依然会冷得打一个寒噤。
“大人他真的在这里?”
若叶谨慎地看向走在左侧的男人。冷冷笑了一下,朝苍征人那双细长的眼睛潜伏在幽暗的光线里。
“我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
移开视线,若叶绷紧的面部线条并没有松弛下来。三年了,整整三年,他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时机可以把大人救出来,因此,决不容许任何一个小小的差错。
小老头把灯笼搁在泛黑的木架上,“大人,到了。”
周围都是阴森森的湿气,角落里堆积的干草还飘散出令人作呕的霉味。木栅栏中的人影畏惧光亮似的往里面缩了一缩,长长的黑发纠结在一起,手腕上缠了几圈脏乱的布条。借着灯笼的光芒可以看见那做梦一样的微笑,苍白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头骨,充满爱怜地不停亲吻着。
彻彻底底惊愣了,若叶瞪大眼睛,发出近似苦闷的呻吟,“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三年前他就已经疯了,即使那个首级腐烂,也一直不肯放手。”朝苍征人的声音顺着水滴击打在石阶上,深深浅浅,冰冷得怕人。
“大人……是若叶来晚了……”
竭尽所能吞咽下喉咙深处的哽咽,若叶咬紧牙关直视着面无表情的朝苍征人,“这样的大人对你已经没有丝毫威胁了,放了他,求求你,放了他吧。”



& & & & & & & & & & & & & & & &



德仁九年,冬末。



若叶向手心呵了一口气,转瞬就凝结成了白雾。
羽毛状的雪花在风中形成了白茫茫的漩涡,闪耀着一点点皎洁的微光。青翠的松枝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细雪,直到枝桠承受不住,才抖抖簌簌掉下来。如此洁净,如此晶莹,一旦飞散开在肮脏的地面,总让人不由觉得难过。奈良的春雪就是有这样一种哀感顽艳的意味。
在初濑寺门口遇见了扫雪的僧人,微笑着向彼此打招呼。
“你家大人好一点了没有?”
“还是老样子,我又找了几个大夫,一定会治好他的。”



厢房的内室里烧着火盆,传出噼哩啪啦的声响,红彤彤,很温暖的样子。留衣依靠在棉垫上,窄小的面孔几乎要埋被没在漆黑的长发中,蜷缩起来的身躯单薄得怕人。



拍了拍身上的雪,若叶往火盆里加了几块干燥的煤炭,“大人,等这场雪过去,就是您最喜欢的春天了。”
……
“大人,等一下把汤药喝了,对您的身体有好处。”
……
“大人?”
若叶抬起头,视线中的留衣微微侧过面容,几缕黑发垂了下来,摇曳出优美的阴影。唇角凝结着比任何时候都要安详的微笑,似乎是睡着了,环抱住头骨的手没有一点血色,犹如白瓷一样冰冷。



大雪初晴的时候,朝苍征人接到消息,朝苍留衣在奈良去世,埋伏在那里的部下一把火烧了长濑寺,应是无一人可以幸存下来。
把密报丢在案几的一边,朝苍征人继续在政令上做一些必要的批注,疲累的时候,支起身体,负手看向庭院里面的寒樱,被积雪的白光笼罩着的新芽,宛若透明了一样,飘浮出悲惋哀凉的气息。
把热茶端上来的侍女隐隐约约听到他说了一句,“你们的主人不在了,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处了。”



一日后,朝苍家曾经令无数人赞叹的樱花树被铲平了。



那一年的整个春天,平安京的巷子里都流传着一首不吉祥的歌谣,唱得是“山樱应是多情种,今岁应开墨色花。”



留衣和来梦的故事结束了。
可时代依然在漫天凄红的花岚中前进,后来的种种全部都被记录在了史册中。



德仁十六年,桐原天皇退位,鸟羽皇后的儿子在丰乐院即位,史称高仓天皇。



宽和八年,高仓天皇破格赏赐一平民男子正三位官爵,人称樱町宰相。世人皆曰,宰相曾遭祝融肆虐,容貌俱毁,因而深居简出。在他的辅佐下,本身就拥有野心的高仓天皇和朝苍征人逐渐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宽和十四年,春,在高仓天皇和樱町宰相的策划下,朝苍征人出兵晓川,最终战死不忘山,应了他一生戎马倥偬的命运。
随军的大夫记录下朝苍征人最后的遗言。
“留衣,你赢了……只如春夜一梦啊……朝……颜……”
当夜,樱町宰相在宅邸中畅饮,侍奉的奴仆见到酒醉而泣的他把一折枯黄的纸册烧毁在了佛龛前。第二日,樱町宰相向天皇辞官,继而不知所踪。
有人说,因为畏惧他知晓得太多,天皇派刺客杀了他。也有人说,他平安地回到了奈良,出家做了一名僧人……



宽和十四年,秋,高仓天皇下令废除新政,肃清朝纲。从此,一个真正属于他的时代来临了。



你喜欢春天?



留衣喜欢这个季节。
春天的时候,他遇见了白石来梦,然后开始了他一生所有的痛苦和喜悦。



也许随着时间的过去,哀痛会风化,会变得越来越小。
可那些拼命要传达的思念,拼命要说出来的感情,将永远停留在那一年的那一日的那一个瞬间,并且鲜明如春日。





没有月亮的晚上,留衣做了一个梦。



拾级而上,三百九十九阶,一百零八间,乳白色的雾里沉淀着一层微薄的春绿,是几根厥草才开始抽芽,那样一小点青,很稚嫩,也很轻柔。白杜鹃的细茎在灌木丛后若隐若现,花瓣上堆积着朝露,勾勒出娇艳的线条。



冬去春来,高远苍青下又是一个樱花绽放的年头。



好几根细长的枝条拖到了地面,缭乱盛开的樱花在温润的水气中载浮载沉。后面是一排排还是青玉色的枫树,和樱花的枝桠交错在一起,沙沙地摇晃着。毛绒绒的小兔子在留衣的脚下撒娇摩娑。
风轻轻地吹起来,在纷纷扬扬的飞花中回过头,小小的草庵依附在山岩右侧,来梦就伫立在那里,长长的腰带顺着身体,流水一样淌下来,上面还浮着几片小小的红枫叶。



当我四处寻觅,何物可与樱花,或红叶相映?
正是那些草魔,掩映在深秋的暮色中。



笑了,那样温柔,那样沉静,那样安适……



好美好美的春天啊,深深吸了一口气,留衣笔直地向来梦走去,那是唯一的,照耀在内心深处最灿烂的春光。




【完】



后记:
从有这个故事的构思到最终完成它,大概经历了半年多的时间。
这期间,一次次的修改,是为了能写出心目中最美丽的春天。一直想用春这个概念去解释这个故事,温柔,包容,守护,相濡以沫……一切一切的情感构成了留衣和来梦的春天。如果没有彼此,那无非就只是幽暗的光线,一个水潭,几枝樱花,因为相遇了,所有的风景才会变得这样鲜艳,这样灿烂。
被询问过,为什么选择古日本作为时代背景?
我想,或许是潜意识里喜欢樱花的缘故吧。拼了性命,追求一刹那的极至辉煌,却让看者不由感到恐惧的开放方式,真的是相当相当的美丽。
在这样一个时代,人们都在为生存而努力,无论是污秽还是高洁,这种拼命要活下去的意念都是纯粹的,所以,留衣和来梦相遇了。和某草开玩笑地说,看不清现实的浪漫主义者来梦和典型的消极主义者留衣,他们的邂逅注定是一个悲剧,不仅因为时代的要求,也是因为他们各自的性格。可是并不是没有幸福的,他们一起体验过的悲伤,喜悦,痛苦,欢乐,都在苍穹下闪闪亮亮,这是他们活过的证明。或许,故事中全部的人物都是如此艰辛却又坚定地一路走下来的吧。
在春天的微风和飞花当中,我用有一点悲伤,也有一点喜悦的心情完成了这个故事,也希望每个看故事的人都可以走在春光下,接受自然万物最真挚的祝福。
你喜欢春天吗?^^



外篇 《黑染物语》



1.朝颜篇



隔了重重帘子,依然可以听到从正院那里传来的横笛声,吟诗作画,试香拂琴,朝苍三纪彦的宴会总是这样风雅而琐碎。
朝颜从藏青袋子里找出自己的七弦琴,独自走到廊下,调好了音。服侍她的那些侍女都嬉笑着去偷看那些青年贵族了,为了躲避正室明姬,她的东屋处在宅邸里最深的角落,层层叠叠的山石,没有人的时候,就显得份外凄清。



“……吾愿春临花下死……”
是优美得有些不吉祥的曲子,风中开始飘起了簌簌的细雪,仔细看的话,庭院里面的樱花树已经绽出了小小的蓓蕾,花苞根部的淡粉映衬着春雪,愈见温润。
喀——琴弦攸地断裂,她心头一惊,凄惶地抬起眼睛,朝苍征人不知已经在樱花树下伫立了多久,肩头薄薄积了一层雪,被润湿的几缕头发下,狭长的眼睛展现出一种极其深邃而又凌厉的漆黑。三纪彦不喜欢这个儿子,总说有如此眼神的人将来必弃天道于不顾,可朝颜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这双眼睛是那样美,美得贯穿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和情感,甚至在眼皮微闭又很快抬起时,她几乎可以听到直刀缓缓出鞘的声音。



两个人的呼吸凝成了白雾,混杂着初春特有的暧昧不明的味道。朝苍征人随手折下了身畔的樱枝,他的指尖穿梭在深黑的枝芽间,闪着洁白的光芒,她到死都还记得那一刻的光景,那形状修长的手就好像要透过樱花抓住高渺的苍穹。



“给。”樱枝递到了朝颜的面前。



不自觉地,她把手藏在了背后,是无法摆脱的恐惧,只得狠狠咬着下唇。
可是……可是……那是樱花啊,她清清楚楚地懂得,这里面几近奢求却又纯粹得不容亵渎的温柔。是了,流年似水,又如何禁得住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烦恼,苦闷,歉疚,甚至哀怨,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退让了,微微颤抖着,朝颜把手伸了出去,只为了握住他的手,握住自己一辈子生死自知的罪孽。



眼泪潸潸而下。




2.结花篇



枫叶似火,层林尽染,是那样丹红的一大片,从这个山头悄无声息地燃烧到那个山头。
“你会带我去那里吧?”她抱着怀中的兔子,右手指向山颠处的枫林。
“嗯。”男人点了点头,艳红的光芒中,他的面目模糊,可手心却是如此温暖,就好像白鹭的翼羽,可以被深深包裹着,越过青空,降临那曾经只能痴心梦想的天地……



“小姐!小姐!”
揉了揉眼,结花在枝桠的簇拥中醒了过来,初秋的阳光依然很温暖,顺着树冠流淌过来,把她周围的叶子都染成了晶莹的色泽,再过一些日子应该就可以听到寒蝉的叫声了吧。探出头,树底下的女官已经吓白了浓妆艳抹的面孔,哆哆嗦嗦,就怕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大女公子一个不慎自大树上跌落。
“结花,下来吧。”
穿一件白面绘冰纹的常礼服,摇着花禅友鸟的扇子,具有诗人一样华丽气息的青年从庭院那头直直走了过来。
“征一郎。”
拍了拍身上从侍童那里抢来的男装,结花跳下了枝桠,轻快的姿态让女官的脸上呈现出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神情。



“怎么总改不掉在上面睡觉的习惯呢。”细长的眼尾飞扬,有些无可奈何的神情,征一郎还是细心替少女摘掉沾在发髻上的叶子。
甜甜笑着,伸了一个懒腰,“结花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哦。”
“是什么?”
“不行啊,就算是征一郎也不能告诉。”明亮的眼睛眨了眨,浮现出一层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的光芒,”因为……这是属于结花一个人的秘密……”
云霞疏淡,一直铺接上高远的天,征一郎突然觉得,在秋日晴空下微笑的结花就好像一只容姿优美的白鸟,羽翼丰满,正待振翅而飞。




3.阿渚梨篇



阿渚梨依靠住茶几,清整的黑发披垂在红面紫里的礼服外,正凝视着把刚采摘下来的白莲供奉在佛龛前的弟弟。
秀气的眼睛,白皙的手指,她的弟弟八镜野的确是犹如三月河川一样的存在,明亮,宁静,沉稳,哪怕是出神,也犹如笼罩着微芒,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和感。可是这样的少年在皇族中却是一个异数,对贵族青年热衷的玩乐毫无兴趣,总是沉溺于成堆的经书,甚至于常年借住在寺院里。看着桌几上的经盒和包经卷的竹箦,阿渚梨不免觉得把自己逼迫到如此地步的他有些可怜。
“公主,时辰差不多了。”侍女把手放在膝盖两侧,低下头轻声催促。
“我知道了。”
整理了一下淡红色的衣摆,阿渚梨支起身。
“我走了。”
“……”
“记得听我的话,太征官的女公子还等着你的回信呢。”
“……嗯……”
整理花枝的手难以察觉地停顿了一下,八镜野的侧面在亮白光线中摇晃着,只看得见有几分苦涩的微笑。



走出屋子,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的时候就算不想那样说,也非得说不可。她知道自己很狡猾,尘世的荣光,人生的波澜,恋爱的悲喜,这一切和她是早早断了干系的。长久以来,她用冰冷的温柔远远看着八镜野,他的苦闷,他的悲哀,还有他那荒唐而虚幻的情感,却完完全全没有再走上前一步的念头。



等候在门外的车子用葵花装饰过,掀开帷帘,里面铺着几个软垫,飘散出白檀特有的清爽香味。
“这次的祭典,来的是谁?”把手递给了贴身侍女。
“太政大臣,内大臣,右大臣,中纳言 ,还有朝苍大纳言刚出仕的儿子,朝苍征人大人。”
朝苍征人,漫不经心地念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她在搀扶中神情平淡地上了车。



寺院内,洁白的莲花亭亭如盖。



4.小督篇
冬暮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雪来。
洁白而细小的花朵从天空中稀疏地落下来,和平时里的漫天大雪不同,并没有那种冷艳逼人的意味,而是显得脆弱无依的样子。



“好冷啊。”
从庭院一溜烟小跑到屋子里头的侍女,瑟缩地拍了拍身上的雪。有一个刚想要点灯,就被小督阻止了。
“不用点了,就这样吧,已经好久没有仔细看过雪景了。”



倾泻在屋子里的银白雪光,一点一点的,飘浮在地板上,就好像真夏的萤火虫,闪烁着微亮而幽渺的光芒。



“大人……今天大概又不来了吧。”
火盘啪啦作响,把侍女们的面容照得一明一暗。这座宅邸里面的女人大概没有几个不对独占三纪彦宠爱的朝颜心怀怨恨,唯一能坦率表达出好意的,或许只有小督了。



朝颜……那个喜欢穿着樱花唐装,静静一个人坐在廊下弹琴的少女,比身躯还要长三尺的青丝散在背后,显得异样地美丽。是美得过分了,总让人觉到恐惧,怕应了那一句古话,红颜薄命。或许吧,因爱而生,因爱而死,合该就是这样的女子,虽然感叹如此燃烧生命,可以在一瞬间迸射出璀璨光芒的人生,可小督还是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随着自己的心意,不为任何外物所左右。



“下过这场雪后春天就要来了。”年轻的侍女在圆火钵内撒了一把侍从香。
“是啊。”
整理着砚箱旁随意搁置的书法草稿,小督突然感到有些寒冷,拢了拢衣襟,随口吟了一句:生死轮回中,霏霏白雪积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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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皆非真实,请当作另一个星球的故事。^^)
1.留衣和来梦的春天
山丘上有一只小兔子,淡青的,像一团毛绒绒的球。



春天来了呢,吹来的风很舒服,可是小青青觉得好寂寞。
春天来了呢,溪水变得很好喝,可是小青青觉得好寂寞。
春天来了呢,连草草也很好吃,可是小青青还是觉得好寂寞。



扑通——被什么绊了一下,圆滚滚的小身体一路滚了下去。
是什么呢?
抖了抖毛上的灰尘,红红的眼睛往上瞄。有一个雪白的东西被埋在土中,上面还有两片小叶子顺着风摇晃。
把鼻子凑上去,好香,好香,是萝卜啊。



歪了歪了头:萝卜啊,萝卜,你愿不愿意做小青青的朋友呢?



自那以后,小青青无论是白天和黑夜都守护在山丘上。
给萝卜浇浇水,扑走周围的蝴蝶和麻雀,用小爪子帮萝卜梳理越来越多的叶子。



终于有一天,当小青青醒来的时候,有一个又白又大的萝卜站在眼前,正微笑地看着它,绿油油的叶子闪烁着阳光,好看极了。
小青青好高兴,围着小白白跳起了八字舞。



春天的妖精吃吃笑了,小青青,还寂寞吗?



不—寂—寞—了—



青兔子和白萝卜向对方热情招呼着,交换了蹭蹭礼。



小青青和小白白成了好朋友,过了一个很快乐很幸福的春天呢。^^



2.留衣和来梦的夏天



好热啊——



小青青用两只短小的前爪爬上岸,抖了抖身上的毛,立刻成了一团只能看见两只红眼睛的小绒球。
趴在草堆上吹着风,可是等湿漉漉的皮毛晾干,又变得燥热起来。
跳进溪水里……爬上岸……重复了好几次后,可怜的小青青连挥动小爪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炎热的夏天对小青青真的很不好过呢。



突然感觉到凉爽的风,好舒服,好舒服……



小青青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小白白正用右边的叶子替自己遮住阳光,左边的叶子替自己扇着风。



呜——小白白真是太温柔了。
复活了的小青青,快活地嚼着小白白为自己拔的嫩草。



粉红色的小舌头舔舔小白白的脸:最讨厌夏天了,可小青青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小白白了。^^



3.留衣和来梦的秋天



天上有一个又大又圆的月亮,像银盆子一样闪耀着光芒。



中秋节到了,小青青可神气了,它要像月亮上的仙兔一样捣麻曙呢。
准备了玉舀,玉杵,还有麻曙团。
竖起长耳朵,蹦跳到了玉舀沿上,后肢勉强趴住后,两个小爪子一上一下笨拙地捣弄着。
有点担心的小白白,默默地在一旁守护着,绿叶子无意识地替小青青挡去寒冷的秋风。



哎呀,不好了
吱——
小青青一个不稳,掉进了玉舀中,好不容易挣扎出一个脑袋,可浑身上下却都沾满了麻曙,连柔软的毛都粘成了一团。



被重重打击了,耷拉下耳朵,垂头丧气……



小白白用叶子轻柔抚摸着小青青的头,小尝了一口小青青身上的麻曙。
好吃。
真的?红红的眼睛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芒。
嗯。小白白点了点头,腼腆地微笑着,小青青做的麻曙最好吃了。



兴高采烈地拥抱在一起,和小白白交换了蹭蹭礼。



哎呀,又不好了。
这次青兔子和白萝卜一起掉进了麻曙中。两个粘乎乎的糯米团对看了一眼,吃吃笑了起来。



麻曙真的好好吃哦。^^



那年秋天,小青青和小白白吃了整整一个季节的麻曙。



4.留衣和来梦的冬天



天很冷,下着好大好大的雪,找不到食物,小青青很不开心。
可最令它不开心的是小白白病了。原本白嫩嫩的身体变得很干瘪,连青翠的叶子都成黄奄奄的了。



小青青好着急,每天找来温泉替小白白擦洗,可是都没有用。
雪下得最大的那一天,小白白还是死了。



伤心的小青青把小白白埋在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山丘上。来来回回徘徊了好久,地面上都是一个个梅花形状的脚印。



那一晚,小青青躲在草堆里面哭着哭着睡着了。



雪不知不觉停了,春天的妖精悄悄乘风而来,她们温柔地亲吻着小青青的脸,不哭,不哭,来年啊,那座山丘上会长出很多很多的小小白哦。^^







※※※※※※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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